
攝:Alex Leung
許寶強老師7月27日文章,離棄「人心」的「回歸」重點指出,中共及香港的統治階層,企圖要把市民變成為只向錢看的純經濟動物,從而退出、迴避、否定經濟領域之外的社會關懷或關注,因為這些社會關注,包括法治、民主人權、人的生存情狀,都是政治化的東西。而政治化,則是別有用心,居心叵測的操作。許老師還引用了漢娜鄂蘭對人類勞作的三種層次,指出下下講錢的思維,是要把人類困在最低的勞動層次,即是動物層次。摧毀政治參與,是抵觸人對生命的提升。筆者在此補充一點漢娜鄂蘭的勞動層次資料,作深入一點的討論。
所有動物都會勞動,但唯獨人的勞動是多姿多彩,體現人的靈性。鄂蘭把動物性勞動視為最低階的勞動(labour),當中人展現不了人的靈性作為。動物性勞動只是為了生存而必須進行勞動,獅子的捕獵,人類原初採獵社會gather-hunting,到農業社會的耕作勞動,其目的都是滿足生存所需。這種勞動還有一項重要特徵,就是勞動成果被迅速消費。今日打獵所得的野豬,只可供應四、五日之用,轉眼又要重複這次勞動,因為生存需要而永無休止。
軍事化生產和消費
不幸的是,以今日科技生產力空前進步的社會,彷彿人類不必再為基本生理需要而勞動。但是按鄂蘭的理論,大部份人類還的確還停留在這層次的勞動。我在快餐店生產了一個5號餐,轉眼又被消費了,然後我要做第二次5號餐、第三次、四次......歡迎光臨、隨便睇、下次再來等等的「情感勞動」,招待員也是每日地重複。客戶主任月頭哄了個大客用100萬投資這個基金,開心了一陣月尾又要再哄第二個客,因為跑數是公司的最高指令。一切都軍事化地高速進行,我生產出來的勞動成果,轉眼化為烏有、瞬間消費,繼而再次重做,永無休止。這種迅速生產而又迅速消費的處境,比滿足生理需要的勞動還要被動和壓迫,勞動過程中根本沒有靈性可言,相比起古人狩獵野豬或中世紀工匠,今日的勞動情狀是空前惡劣。
面對這種情況,慣常的「答案」是打份工啫,無人諗住份工有滿足感,搵食啫。這種「答案」正正就對應了鄂蘭所界定的動物性勞動,一切都是生存被迫所至。在人類能掌握分裂原子及聚合重氫的知識時,竟然對勞動的知識還停留在沒有啟蒙的階段。而更加不幸的是,在官商勾結的香港,沒有為勞工立法「標準工時」,令本港成了全球最長工時地區,換言之除了睡眠之外,數百萬人的三之二清醒的時間,就浪費在這類勞動上。而近年出現的slash現象,或許就是對這壓迫的反抗。
勞動自主是人權與自由
小孩子喜歡說話,而說話是要有人聽到的和回應的,這就是表達和結連。今日人類習慣了在facebook 上表達,或是在荼樓飲荼吹水,或者畫畫去表達情感,或經討論、爭辯去表達主張。這些行為都是勞動的一種,但這是自我表達,是說出我的想法和參與結連、糾紛,這就是鄂蘭所界定最獨特、最高階的勞動,也就是「行動」(Action),許老師一文已經作了精要說明。「行動」既然是體現內心,表達自我情感、主張而且不是為了即時實利。這種不太具備交換價值,較少受工具理性指導的勞動,是一種自我實現,是日常生命的自由。行動是人類勞動的提升為了自我而出發,同時也充滿著社會性,有機會更會衍生出公共政治的行為、效果。
政權使我們下下向錢看,搵食大晒的思維,對站在食物鏈頂層的階層是最理所當然,因為只有在這種「範式」下,它們的利益才得到最大的保障。但對廣大的民眾來說,我們這樣的勞動是為了什麼?這不單只要民眾退回動物性勞動而忘記行動,再者我們也不能否認,自我實現、自由與勞動商品化是處於對立關係,兩者是零和遊戲。勞動自主、勞動自由與商品資本是永恒的對立。
今日,我們面對的世代,不論是在香港,中國,美國,菲律賓及其他東南亞國家,都在實踐威權資本主義,在這環境下我們更需要思考「異化勞動」,「過渡商品化」和「威權政治」的關係。正如,當債台高築時,還有沒有空間投入進行挑戰政體的運動,當收入比交租供樓只是多出少少時,誰還會顧慮勞動是否異化?異化勞動,對威權政府來說有何意義?我們希望建立的社會,是怎樣的勞動情狀?